第72章 【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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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有热闹可看，只不过这强烈的灵力撞击似乎也只在刚才一瞬，随即气氛又突然平静下来。
一旁的炎璃早就周身御法，几乎下意识护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小孩，冥主反手一挥也下了个结界罩住林翘，此刻反倒一瞬静下来，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
略等了会，冥主也没听到他地府那帮徒子徒孙鬼哭狼嚎的恐惧之音，此刻也开始不解了——心说，不是吧……难不成刚才老顾已经直接将他这爱徒碾死了？
——想当初，戏命族那个预言万年后光景的老前辈，给出好几条预测的分支。就像是顾灼泥本身有两条路，要么当初受尽委屈背着冤命死在陵墓里，没堕成恶鬼，就这样安稳的终结一生；也有可能堕成了恶鬼，自此之后换个活法，也不过是为了再一次尝试痛彻心扉的滋味，甚至所受到的苦楚会比之前更多。
同时，这位老前辈也预言过冥主插手流灵界之事而可能导致自己的命轮走向改变——就像是他接纳了沦为恶鬼的顾浊泥，之后……恶鬼麒妄再现世，很可能就像是多年前“恶鬼众”现世之时的乱世景象，作为冥界之主，他势必要以命抵命，才能压制住“恶鬼众”，与其同归于尽，再固平和安稳的地府盛世。
毕竟恶鬼这玩意儿作为三凶之首，放出去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数着最危险的便是，他们是可以“同化”旁物的。
危险性指数飙高到让所有当年见识过恶鬼恐怖性的人都谈之色变。
只不过近万年来，随着最后一只恶鬼被诛魂阵彻底搞致魂飞破灭后，已经很少有人再知道恶鬼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就跟流灵界的后辈们已经不知道他们的界域，曾经还出现过一批专门传承禁术的术士，被称作“看坟人”一样。
而至于顾灼泥是怎样变成了恶鬼……又如何被冥主雪藏，尽心尽力的保护着不让三界其他人发现，都是有缘由的。
但偏偏未曾料到当初能有个变数，一个傻小子倒霉催的跟着一起被同化了。或者说是……他体内本身就有点非术士的血统，因此才会在冥主当初施术的范围内，被不小心波及到了。
但即便这样……这么多年也都是将恶鬼麒妄深锁在地狱重牢之中，外人是不会知道的。别看顾浊泥平日挺二又没谱儿，但是涉及到身份这种敏感话题也是自知收敛。再说了小白还在一旁孜孜不倦地给他灌输“归属感意识”，他当然不会捅穿篓子，出去张扬说“当初你们三界围剿恶鬼没剿干净啊！”这之类的蠢话……
因此，冥主心下一个咯噔，心说别不是老顾为了保护自己，还真手刃自己爱徒了？
不然恶鬼再度现世……那地府众鬼齐嚎之声足可从地下十八层响彻整个云霄好么，到时候若是有本身看地府不顺眼的人再添油加醋到三界里说一说……事情就又是另一番变化了。流灵界重筑不筑的先不提，冥主这边自然是不肯把老顾和麒妄交出去给三界诛灭的，因此……势必又会打起来，说不定整个三界大乱……
而且，冥主还记得那个戏命族的老前辈预测的其中一个分支——火疯子要是以恶鬼的身份活下来后，他还有永失所爱和魂飞破灭这两个劫难。
而魂飞破灭指的就是……他当年欺师灭祖的因果循环——他徒弟也会欺师灭祖。
说白了，最糟糕的结果是，地府二把手小白留不住，麒妄或者是麒昀，这其中总有一个，会亲手杀了他的师父，顾浊泥。
这么想着，冥主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他亲手手刃身边族鬼一样。这种沉寂又消逝了近上千万年的痛窒感，又一时间齐刷刷涌回来了，堵得五脏六腑都生疼，呛了水一样吐不得咽不得，硬生生自个儿憋紧了。
——想当年他是没得选择，因为他们一族都是“恶鬼众”。
但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都杀疯了，唯独自己反应慢上半拍，所以……眼看着地府众多鬼卒有一多半就是被自己同类所杀，而自己呢，从大面上来说，也理应是鬼族一员啊！
明白自己种族的特殊性，喊他们也喊不停的时候，幽泠做了个这辈子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决定。
关上门笼下结界，将自己所有同类困在一起，做最后的誓死一搏。
那时候的他，心下其实只有一个想法：死掉少部分的鬼，保住剩下的鬼族，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也就是在那样一个含着泪咽着血跟同类厮杀的过程里，他忽然明白了，“观无常，破我执，出生死”的真正意义。
而当他血线遍布眼瞳，浑身血污的开门出来时，看到的则是万鬼伏地，虔心臣服的模样。
实际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他从来就没对这个位置有多么留恋，而他会选择保护其他鬼族，也不过是因为“大家应该是一家人，不应该自相残杀”，不是么？
于是自那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看开了许多，又没看透许多。
这两者其实是极矛盾的观念，他那时候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种感悟，因此……佛家箴言地里，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小少年，满目疑惑但大摇大摆地步了进来，随便抓住身旁一个正扫地的大和尚，问，“你能给我解解惑么？”
好巧不巧，这大和尚功德无量，法力无边，当时幽泠也并未特意隐藏身上气息，因此这一照面讨了个彼此顺眼，也互相觉得稀奇。
毕竟来之前，幽泠觉得，自己十有□□是会被佛家子弟联手赶出来的，毕竟他一鬼族的么，别来扰人家清净。
可这大和尚不知是不是故意添乱，领着他穿堂厅观十八罗汉，过曲廊见小僧洒水，边晃悠边逗他，“小施主年纪轻轻，能有何惑？”
于是就这样一个问，一个答。
一问一答就渡了近万载轮回，直到现在，冥主有事没事还会跑去找他，有时候也不解惑，就陪他站着，一起静静地看池中红莲。
这红莲始终未放，他来叨扰过他十万载，不知是否载载来得都不巧，就没见这花开过。或者开过，他恰好没见到。
于是他问，“你种的是石头吧？”
心下腹诽，种的是石头那十万年也足够修炼成精了，你丫这种的比石头还难蹦出妖怪啊。
大和尚笑着摇摇头，“种的是‘业火’。”
冥主撇嘴，心说佛教谓恶业害身如火，但这业火也可指地狱焚烧罪人之火。再说了这明明是朵花又不是火，难不成“业火”是这花的名字？随后更无奈——我就已经够喜欢玩高深了，你比我还喜欢玩，之后不屑地甩甩袖子跑掉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和尚是自他有了屠族之事后，敢交的第一个朋友。
后来大和尚说，“小幽，你看，你比别人傻，却比别人活得久，活得久了才能经历是非，是非历过了才能大彻大悟，你现如今已过了那三道坎儿，身上也早就不会再肆意放出同化旁物的戾气了，所以你不必整天提心吊胆的，年轻人么，出去玩玩，该跟谁亲近就亲近，不必担心再同化了谁，说不准的，别人就比你透彻得还要早。”
冥主当时听完愣了愣，他小时候在族里算是傻呆呆的那个，学什么都比别人会的晚，可能就是性子木讷了些吧。所以好巧不巧地，发疯起来也比同族要晚，因此有幸见识了同族那样暴虐的场面……他竟莫名其妙跳过了这个“戾气狂放”的阶段，直接破了这个恶鬼一般都难过的“我执”关劫，随后对自身的戾气掌握自如了。
但这些年他一直不敢拿准。
心说自己总归是一个危险物，这佛家清净地，慈悲普照的，总能渡弱自己身上一二戾气，地府是不敢呆了，怕害了那帮鬼族臣子，这佛家地总不会也被自己影响了吧？
因此他常来找大和尚。
毕竟大和尚法力比他还要高，佛法无边一般的温宏宽广。冥主瞧他神情不像是骗人的，再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于是冥主溜溜达达回自家的时候，路过忘川河边，随手捡起一个小娃娃——这是他那最懂事也最听话的判官小孩，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心身都舒畅地想去帮孟婆熬熬汤，再一过忘川又随手捞起俩小孩，这就是后来的黑白无常。
再后来……他有了一个同伴，恶鬼顾浊泥。
这感觉很微妙，因为老顾不仅仅是朋友，还是……同类。
其实若不是冥主自己有心记得，其他地府一干鬼族早都忘了，自家的冥主也是那恶鬼的身份。
现今氛围渐渐平和，大家都喜乐无忧的生活着，哪里还愿意提起那么恐怖的种族。
所以，原本一个“流灵界塌了”，这种在三界里算不上大也算不上小的事情，可能引发一系列的质变……
用吴朝的话来讲，那就是，“可能什么都开始变味了。三界里所有种族大概都会因‘恶鬼再现’、‘冥主故意隐瞒身份，还包庇恶鬼’之类的事情开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一直淡定的冥主呢，也会被卷入这场纷争里，而且极大有可能因为要再亲手手刃自己的同伴……
当初屠族的打击肯定不小，毕竟那都是跟自己有过一定羁绊的存在。
现在，门就在眼前，拉开了……
在场的所有人，或许之后都会有两种不同的人生走向。
连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林翘都觉得冥主那站姿不对了，从他这个窝在角落里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帅蜀黍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千百倍不止，而且莫名的光从背影就看出一股子落寞劲来，特别凄凉。
一旁的炎璃也是警备姿态，她是离得近被这剧烈的灵力冲击给吓着了，一时间倒是没联系上什么恶鬼不恶鬼的，毕竟她这一代也算是隔得比较久远。
但警备了半天没察觉出什么奇异的妖物袭来，缓吐了口浊气压惊，边拍着酥胸边回头，“这是……没事了吧？”
“老爷子！”
与此同时，小白突然蹿了进来，喊了一嗓子。
白无常一般是大大咧咧的直接鄙夷的对冥主，“你来你去”，还经常威胁他不好好干活倚老卖老就把他拍扁灌灯笼里挂冥府大门口，以儆效尤！
遇到谈要紧事时，小白会端正严肃点，尊他一声，“冥主”。
这忽然一下子喊了句老爷子……
冥主倒是回过神来，“唰”一声闪到门外去了。
吴朝等人不解，前一秒还看冥主忧心忡忡的，似乎还落寞的不得了，此刻门外忽然就传来了他那底气十足的“哈哈”大笑，笑声大的都能把房顶给掀了。
吴朝无奈地掏耳朵，心说这群人知不知道规矩的，这里人间啊，人间！这么晚了大声笑是要扰民，惹人烦的！
大家要互相爱护和平共处，不能仗着你是昼伏夜出的生物就大晚上笑这么嗨啊！
因此吴朝也决定打算拉开门看看外头的景象，只不过还不等他起身，就有个人把他拖出去了。
拖他的人是小白，白棋大人还捎带拥抱了一下吴朝，“福气团子果然名不虚传的！刚才吓死我了！”
冥主听见这话也去拥抱吴朝，“万年多了，我终于头一次看戏命族顺眼了点。”
想着冥主又撺掇麒祚去抱吴朝，“快去蹭蹭，沾点好运。”
心下同时估摸着，那个混账麒昀八成是因动用禁术被反噬至重伤，灵力供不了吴朝身上的封印了，他身上的“伪装”命火已经越来越有松动的迹象，被遮掩的那层独属于他们戏命族的奇异光环已经略有显现征兆了。
所以……这样看来，是不是不用打，麒昀那小子就能直接被反噬死了？
反正冥主是想不通，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惦记流灵界的事。
像是老顾不想翻案，青龙族长以身殉阵后就把他们整个青龙族托扶过来，永藏地底了，白虎族也就是林老爷子率族人隐匿人间，玄武族的人倒是零零散散的分部在哪儿都有，但是现任族长应就是玄危那小子，除了爱做饭好美食整天变着花样孝敬他们家老爷子外，哪里还在乎过半点当年叱咤风云的事？
说白了，有能力的都隐退了，咋呼出来的全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
麒昀原本是个人物，但那小子心术正不正又两说了……
果然，自己当初没看走眼的，不是流灵界盛世风水难在，而是能守住心去镇风水的福人，不剩几个了。
正想着，被小白阴嗖嗖地拽了一把，“你最近得罪谁了？很明显，对方把你也一起算计进去了。许不定还想整个三界大乱！”
冥主闻言也窝去角落，打算好好回忆一下自己南北西东没头苍蝇一样漫浪时，究竟跟哪些个非人类结下过梁子么？
只是未及深思，就忽然抬头——欸？！小白竟然先来关心自己没去找老顾？
找了一圈就发现正靠在窗户边垂眸的老顾，眼眶处还红红的，刚才肯定是不是被窝心到了！
怎么说呢，顾浊泥现在心下也是百感交集，就在刚才，他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被冥主扔出来接受徒弟的单独质疑了。
听到那一句，“师父，我，我是恶鬼？”
傻徒弟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么大一个小伙子，比自己要高多了啊，就这样满目又是纠结又是疑惑又不甘又痛苦……总之各种奇异的神色交汇到一起，就开始莫名变得有些幽怨。
顾师父知道，自己这个头一旦点下了，可能……自己就是戏命族所预言的那种下场，魂飞魄散了，因为他打不过成为真正恶鬼时的麒妄。
毕竟麒妄当时是疯着来的，而自己不一样，有了慈悲心的恶鬼，度过那三道坎儿——“观无常，破我执，出生死”后，就已经不是那种会舍得下狠手的“恶鬼众”了。
但如果不是自己魂飞魄散，那自己舍得亲手杀了这个傻徒弟么？
也舍不得啊，当初跟小白不是吐槽过，看看这傻小子，傻兮兮的什么都听我的话，还没麒昀那机灵劲儿，真是木讷死了。
小白无奈翻白眼，心说人家这么傻还不是因为你给他伪造了魂魄，说白了，他在未恢复成恶鬼身时，就像是一个按照世上所有“好人”标准造出来的傀儡一样，能不傻么。
这世上好欺负的，都是傻人。
一部分是真傻，一部分是装糊涂。
前者没办法，后者算是历千帆堪万事，所以明白糊涂比清醒要来得更自在。
其实顾师父也明白这个理，因此他对麒妄的态度也很纠结——又爱又恨。爱这么一个傻兮兮的小徒弟天天跟个小跟屁虫一样的，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地遵循着自己的期许长大。恨则是恨自己，恨自己狠的下心来，最后真把他送走，让他回到流灵界，找到一片能让他更“正常”的存在地方。
本身给了他一个好身份，就是为了将来不让他跟自己一起困在这永无天日的地方，天天无聊的消遣时间。
却没想到……这傻孩子长大了也是呆得出奇。
因为，就在刚才，他在看到自己亲自点头承认后，气息是一瞬间紊乱了，而那双眼瞳也猛然变得更诡异化了。
但也几乎是同时，他看到他盘腿坐下了，很标准的一个流灵界术士打坐休息的姿势，然后声色颤抖却尽力维护平稳道，“师父，你快多给我封上几个炎阳咒符，我要克制住自己的恶魄。”
顾浊泥是傻了能有三秒，才在麒妄的再一次催促下，唰唰唰的抬手赐出去三张。
然后麒妄就一直维持着半浮在空里打坐休息的方式，带动着周身还有身上贴的的那四张符，并着屁股底下坐着的一朵半开红莲，开始轻缓地旋转起来。
——他在自我克制，他在维持这个他更认定的身份！是这个麒麟世家的术士“麒妄”，而非恶鬼麒妄！
顾浊泥真的傻了。
恶鬼这个身份的麒妄明明有着万年多的年岁，麒麟世家的术士麒妄才不过六百来岁。
真照习惯来说，谁不知道维持更久的习惯更难改，却没想到这傻孩子忍住了。
顾浊泥忽然想笑，这么多年，他其实真的很想见证一次戏命族的预判失手。
因为他也真不想自己过得那么糟糕。
可刚笑，他又忽然忆起，是哦——永失所爱……小白还在呢，自己刚才肯定也不会魂飞魄散，毕竟要自己痛么，肯定得亲眼见过永失所爱，之后才会遭遇魂飞魄散吧……
因此一时间虽从麒妄的举动中感动不已，又同时清醒过来——劫关未到啊。
小白一见他这神色，自己也心下一凛。
——每次老顾想到，或者说是，他一旦正经起来那么一点点，就会同自己更疏离一分。
果不其然，就见他转身想躲自己，气的白棋一把拽他袖子，直接将他抡摔到沙发上，正好砸在吴朝身边。
白棋有些气不过，“他不是在了么！你家福气团子！你究竟怕个什么！我他妈真信了你的邪，我家老爷子都不敢妄断生死胡乱批命，你们流灵界戏命族真是好大的口气，张嘴就测万年后的光景。顾灼泥，我这么跟你说吧，我白棋等了你多少年了，永失所爱这件事，你怕，我比你更怕！但我从来不信那个所谓的戏命族所言是真！我家老爷子不敢批命是因为命轮是整体在转，妄断个十年，二十年，再厉害点二百年，三百年，撑死几千年……可是谁知道这其中会发生多少变数！多少载过去多少物是人非！一个人的命迹改变，周边所有命轮可能都跟着有或坏或好的影响，谁他吗敢保在万年前的今天料到麒妄傻孩子还谨遵你的师命，拿你依旧当师父对待，同时仍旧按照他自己的想法遵从自己是个麒麟术士，而不是最开始的恶鬼。一个习惯百八十年也改了呢，你凭什么就信当初那神棍说的就一定都是真的！你他妈才是傻子！最傻的那个！一捧瓜子放个几十年都会过期呢，臭神棍的一句万年前预测你还信到今天，你是不是有毛病！你们那个戏命族都给你们下药了吧！这么听他的！”
白棋一通吼完，麒妄也一个翻身从红莲上跳了下来，半空中那本身就透明的红莲也渐渐消失殆尽，留下的残影晃出的光隙惹得吴朝满目痴迷。
心下不由自主感叹——wow!这个特效做的棒啊！果然，跟麒妄沾边的东西，都是完美的！以后麒妄就代表了老子红艳艳的票子，老子靠他可以得多少游戏灵感……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吴朝一把将手中刚才躺枪的瓜子全塞给了小顾叔，也噌一下站起来，没大没小搭着白棋的肩就跟他一起指顾师父，“港真，我觉得白大人说的没错！我从刚才就想那么说了——戏命族究竟是个什么鬼，他们是不是在流灵界除了灵气比较强外就是胡乱四处招摇撞骗的神棍啊？他们说啥你们就一直信啥啊？还那么神了，那么长久后的事情都料得到哦？就像是我，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除了游戏是不会爱上什么人的……”
林翘拽过冥主悄悄咬舌根道，“补充，吴朝是不会爱上什么正常人，他就喜欢傻子。还是颜好活好话少的那种。你说他是不是个变态？流灵界戏命族出的都是他这款式的吗？嗳呀难怪流灵界给覆了啊……”
“但是！麒妄突然出现了！”说着，吴朝回头一指麒妄，麒妄被他指的一愣，脑子目前还转不过弯来，吴朝想干嘛？
“我超中意他，以前觉得他傻兮兮的人也不错，挺好玩的！引起了我的兴趣！后来吧我有天无聊，就寻思着跟他过终生也挺不错！”
麒妄叫吴朝说的直眨眼，心说，胡乱说些什么，当着长辈的面在干吗？那，那几夜的事情本身就不好意思，而且，而且自己还没做好那个准备……
呃，可是做好什么准备？
自己确实是很喜欢吴朝的，吴朝也引起了自己所有兴趣。
麒妄还清楚的记得，自己见着吴朝的第一面就想把他封上，抓回去仔细研究一下“人精”究竟是何种神奇的妖孽。为什么地府的众多鬼卒提起人精都一个个的直摇头，说要躲着走。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而是……吴朝在干吗？！
就当麒妄自己快把自己绕死了，就见吴朝忽然一个大跨步上前来，伸手一推，就把麒妄给壁咚到墙角里了，“这傻子今下午还在卫生间跟我舌吻呢。他先主动的，所以这证明无论他是善还是恶状态都很中意我么！所以遇见他之后，我原本人生所信奉的观念也好像一瞬间都统统转变了，比如说我原先觉得我虽然有钱有颜想买什么就买，想玩什么就玩，可一直觉得欠缺了什么。但我又不会爱人，可我遇到麒妄的那时候好像自己一时间就无师自通了很多东西！所以小顾叔，你不要老觉得神棍们批得命有多准。他们都不准的！”
“要我说，你和白棋大人恩恩爱爱永生永世才对！你傻徒弟麒妄也会一直孝敬你的么！再说了我这个干儿子你不也找到了，你活着就是为了美满团圆的，气死那些当初故意捣腾你的败类们！”
说着，特自然的搭了搭麒妄的肩，“你说是吧？”
麒妄脸通红点头。
他现在算是有点反应过来了，他被……吴朝表白了么？！
可是满脑子又绕到吴朝上一句上，那个……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他俩吻过这回事真的好么？而且叫舌吻……什么是舌吻……不是就吻么……
麒妄心下默默记下一笔，有空去查查舌吻的含义，这个术语他不是太明白。
而且拥有一个不靠谱的师父让傻孩子麒妄从小拥有了一个遇到什么难题都自己去琢磨，尽量不去麻烦别人的优秀品质。
当然，顾师父的初衷是在等着傻小孩来求着问自己……不过阴差阳错的害人家小孩走上了一条独立更生的道路，更没令他想到的是，这种因果循环就是让吴朝日后气的直磨牙。
果然么，命这东西都是说不准的！处处都是变数啊！
就像是麒妄身上的这种优秀“自学品质”，吴朝曾经也很是欣赏，但当他发现自己教会他如何使用现代科技去搜索一些东西而至于旁通了其他奇奇怪怪的知识之后，吴朝尝试到了两种滋味——第一，是他比较享受的*快感。
第二，卧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以至麒妄身上无师自通的“扮猪吃老虎”气质，那都是吴朝被吃干抹净很久之后才忽然回过味来察觉到的。
眼下，吴小爷还洋洋自得自己是那个进攻者的姿态。
边开导小顾叔，边还有空不时地去伸手刮下麒妄的下巴，就跟刮大狗似的，笑的意味深长的看他被自己困在这墙角，满脸通红。
不知情的众人都觉得吴朝这通告白实在太豪气万丈了！
只有林翘摸了摸下巴，在吴朝不时微挑起的嘴角处察觉到一丝丝熟悉的危险味道——嗯，他一开始只以为是白无常大人正好表白了顾师父，吴朝趁热打铁先定下他跟麒妄的关系来。
而且因为当面这一通说，大家都觉得吴朝更主动，况且他还用这么一种压迫性的姿势将麒妄困住了，貌似顺带把位置关系也展示给大家看了哦？
可是……不像是这么简单吧。
吴朝好似不仅仅是因为时机正好，林翘这个知根知底的兄弟觉得，吴朝一定是因为听到了“恶鬼麒妄”是真的，这种消息后才更加激动！
恶鬼麒妄是个啥，在吴朝眼里就等同于一个傻兮兮的怪物啊！
可他知不知道，现下所谈及的这个“恶鬼”，并非麒妄“恶魄”作为主导时的样子呢？
林翘小王子双手捧脸，在“提醒吴朝和不提醒他”之间争斗了一会。最后，虎背熊腰的他猫在一脸慈祥的冥主身旁，不动声色地，微微笑了。
本以为有热闹可看，只不过这强烈的灵力撞击似乎也只在刚才一瞬，随即气氛又突然平静下来。
一旁的炎璃早就周身御法，几乎下意识护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小孩，冥主反手一挥也下了个结界罩住林翘，此刻反倒一瞬静下来，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
略等了会，冥主也没听到他地府那帮徒子徒孙鬼哭狼嚎的恐惧之音，此刻也开始不解了——心说，不是吧……难不成刚才老顾已经直接将他这爱徒碾死了？
——想当初，戏命族那个预言万年后光景的老前辈，给出好几条预测的分支。就像是顾灼泥本身有两条路，要么当初受尽委屈背着冤命死在陵墓里，没堕成恶鬼，就这样安稳的终结一生；也有可能堕成了恶鬼，自此之后换个活法，也不过是为了再一次尝试痛彻心扉的滋味，甚至所受到的苦楚会比之前更多。
同时，这位老前辈也预言过冥主插手流灵界之事而可能导致自己的命轮走向改变——就像是他接纳了沦为恶鬼的顾浊泥，之后……恶鬼麒妄再现世，很可能就像是多年前“恶鬼众”现世之时的乱世景象，作为冥界之主，他势必要以命抵命，才能压制住“恶鬼众”，与其同归于尽，再固平和安稳的地府盛世。
毕竟恶鬼这玩意儿作为三凶之首，放出去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数着最危险的便是，他们是可以“同化”旁物的。
危险性指数飙高到让所有当年见识过恶鬼恐怖性的人都谈之色变。
只不过近万年来，随着最后一只恶鬼被诛魂阵彻底搞致魂飞破灭后，已经很少有人再知道恶鬼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就跟流灵界的后辈们已经不知道他们的界域，曾经还出现过一批专门传承禁术的术士，被称作“看坟人”一样。
而至于顾灼泥是怎样变成了恶鬼……又如何被冥主雪藏，尽心尽力的保护着不让三界其他人发现，都是有缘由的。
但偏偏未曾料到当初能有个变数，一个傻小子倒霉催的跟着一起被同化了。或者说是……他体内本身就有点非术士的血统，因此才会在冥主当初施术的范围内，被不小心波及到了。
但即便这样……这么多年也都是将恶鬼麒妄深锁在地狱重牢之中，外人是不会知道的。别看顾浊泥平日挺二又没谱儿，但是涉及到身份这种敏感话题也是自知收敛。再说了小白还在一旁孜孜不倦地给他灌输“归属感意识”，他当然不会捅穿篓子，出去张扬说“当初你们三界围剿恶鬼没剿干净啊！”这之类的蠢话……
因此，冥主心下一个咯噔，心说别不是老顾为了保护自己，还真手刃自己爱徒了？
不然恶鬼再度现世……那地府众鬼齐嚎之声足可从地下十八层响彻整个云霄好么，到时候若是有本身看地府不顺眼的人再添油加醋到三界里说一说……事情就又是另一番变化了。流灵界重筑不筑的先不提，冥主这边自然是不肯把老顾和麒妄交出去给三界诛灭的，因此……势必又会打起来，说不定整个三界大乱……
而且，冥主还记得那个戏命族的老前辈预测的其中一个分支——火疯子要是以恶鬼的身份活下来后，他还有永失所爱和魂飞破灭这两个劫难。
而魂飞破灭指的就是……他当年欺师灭祖的因果循环——他徒弟也会欺师灭祖。
说白了，最糟糕的结果是，地府二把手小白留不住，麒妄或者是麒昀，这其中总有一个，会亲手杀了他的师父，顾浊泥。
这么想着，冥主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他亲手手刃身边族鬼一样。这种沉寂又消逝了近上千万年的痛窒感，又一时间齐刷刷涌回来了，堵得五脏六腑都生疼，呛了水一样吐不得咽不得，硬生生自个儿憋紧了。
——想当年他是没得选择，因为他们一族都是“恶鬼众”。
但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都杀疯了，唯独自己反应慢上半拍，所以……眼看着地府众多鬼卒有一多半就是被自己同类所杀，而自己呢，从大面上来说，也理应是鬼族一员啊！
明白自己种族的特殊性，喊他们也喊不停的时候，幽泠做了个这辈子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决定。
关上门笼下结界，将自己所有同类困在一起，做最后的誓死一搏。
那时候的他，心下其实只有一个想法：死掉少部分的鬼，保住剩下的鬼族，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也就是在那样一个含着泪咽着血跟同类厮杀的过程里，他忽然明白了，“观无常，破我执，出生死”的真正意义。
而当他血线遍布眼瞳，浑身血污的开门出来时，看到的则是万鬼伏地，虔心臣服的模样。
实际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他从来就没对这个位置有多么留恋，而他会选择保护其他鬼族，也不过是因为“大家应该是一家人，不应该自相残杀”，不是么？
于是自那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看开了许多，又没看透许多。
这两者其实是极矛盾的观念，他那时候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种感悟，因此……佛家箴言地里，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小少年，满目疑惑但大摇大摆地步了进来，随便抓住身旁一个正扫地的大和尚，问，“你能给我解解惑么？”
好巧不巧，这大和尚功德无量，法力无边，当时幽泠也并未特意隐藏身上气息，因此这一照面讨了个彼此顺眼，也互相觉得稀奇。
毕竟来之前，幽泠觉得，自己十有□□是会被佛家子弟联手赶出来的，毕竟他一鬼族的么，别来扰人家清净。
可这大和尚不知是不是故意添乱，领着他穿堂厅观十八罗汉，过曲廊见小僧洒水，边晃悠边逗他，“小施主年纪轻轻，能有何惑？”
于是就这样一个问，一个答。
一问一答就渡了近万载轮回，直到现在，冥主有事没事还会跑去找他，有时候也不解惑，就陪他站着，一起静静地看池中红莲。
这红莲始终未放，他来叨扰过他十万载，不知是否载载来得都不巧，就没见这花开过。或者开过，他恰好没见到。
于是他问，“你种的是石头吧？”
心下腹诽，种的是石头那十万年也足够修炼成精了，你丫这种的比石头还难蹦出妖怪啊。
大和尚笑着摇摇头，“种的是‘业火’。”
冥主撇嘴，心说佛教谓恶业害身如火，但这业火也可指地狱焚烧罪人之火。再说了这明明是朵花又不是火，难不成“业火”是这花的名字？随后更无奈——我就已经够喜欢玩高深了，你比我还喜欢玩，之后不屑地甩甩袖子跑掉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和尚是自他有了屠族之事后，敢交的第一个朋友。
后来大和尚说，“小幽，你看，你比别人傻，却比别人活得久，活得久了才能经历是非，是非历过了才能大彻大悟，你现如今已过了那三道坎儿，身上也早就不会再肆意放出同化旁物的戾气了，所以你不必整天提心吊胆的，年轻人么，出去玩玩，该跟谁亲近就亲近，不必担心再同化了谁，说不准的，别人就比你透彻得还要早。”
冥主当时听完愣了愣，他小时候在族里算是傻呆呆的那个，学什么都比别人会的晚，可能就是性子木讷了些吧。所以好巧不巧地，发疯起来也比同族要晚，因此有幸见识了同族那样暴虐的场面……他竟莫名其妙跳过了这个“戾气狂放”的阶段，直接破了这个恶鬼一般都难过的“我执”关劫，随后对自身的戾气掌握自如了。
但这些年他一直不敢拿准。
心说自己总归是一个危险物，这佛家清净地，慈悲普照的，总能渡弱自己身上一二戾气，地府是不敢呆了，怕害了那帮鬼族臣子，这佛家地总不会也被自己影响了吧？
因此他常来找大和尚。
毕竟大和尚法力比他还要高，佛法无边一般的温宏宽广。冥主瞧他神情不像是骗人的，再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于是冥主溜溜达达回自家的时候，路过忘川河边，随手捡起一个小娃娃——这是他那最懂事也最听话的判官小孩，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心身都舒畅地想去帮孟婆熬熬汤，再一过忘川又随手捞起俩小孩，这就是后来的黑白无常。
再后来……他有了一个同伴，恶鬼顾浊泥。
这感觉很微妙，因为老顾不仅仅是朋友，还是……同类。
其实若不是冥主自己有心记得，其他地府一干鬼族早都忘了，自家的冥主也是那恶鬼的身份。
现今氛围渐渐平和，大家都喜乐无忧的生活着，哪里还愿意提起那么恐怖的种族。
所以，原本一个“流灵界塌了”，这种在三界里算不上大也算不上小的事情，可能引发一系列的质变……
用吴朝的话来讲，那就是，“可能什么都开始变味了。三界里所有种族大概都会因‘恶鬼再现’、‘冥主故意隐瞒身份，还包庇恶鬼’之类的事情开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一直淡定的冥主呢，也会被卷入这场纷争里，而且极大有可能因为要再亲手手刃自己的同伴……
当初屠族的打击肯定不小，毕竟那都是跟自己有过一定羁绊的存在。
现在，门就在眼前，拉开了……
在场的所有人，或许之后都会有两种不同的人生走向。
连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林翘都觉得冥主那站姿不对了，从他这个窝在角落里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帅蜀黍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千百倍不止，而且莫名的光从背影就看出一股子落寞劲来，特别凄凉。
一旁的炎璃也是警备姿态，她是离得近被这剧烈的灵力冲击给吓着了，一时间倒是没联系上什么恶鬼不恶鬼的，毕竟她这一代也算是隔得比较久远。
但警备了半天没察觉出什么奇异的妖物袭来，缓吐了口浊气压惊，边拍着酥胸边回头，“这是……没事了吧？”
“老爷子！”
与此同时，小白突然蹿了进来，喊了一嗓子。
白无常一般是大大咧咧的直接鄙夷的对冥主，“你来你去”，还经常威胁他不好好干活倚老卖老就把他拍扁灌灯笼里挂冥府大门口，以儆效尤！
遇到谈要紧事时，小白会端正严肃点，尊他一声，“冥主”。
这忽然一下子喊了句老爷子……
冥主倒是回过神来，“唰”一声闪到门外去了。
吴朝等人不解，前一秒还看冥主忧心忡忡的，似乎还落寞的不得了，此刻门外忽然就传来了他那底气十足的“哈哈”大笑，笑声大的都能把房顶给掀了。
吴朝无奈地掏耳朵，心说这群人知不知道规矩的，这里人间啊，人间！这么晚了大声笑是要扰民，惹人烦的！
大家要互相爱护和平共处，不能仗着你是昼伏夜出的生物就大晚上笑这么嗨啊！
因此吴朝也决定打算拉开门看看外头的景象，只不过还不等他起身，就有个人把他拖出去了。
拖他的人是小白，白棋大人还捎带拥抱了一下吴朝，“福气团子果然名不虚传的！刚才吓死我了！”
冥主听见这话也去拥抱吴朝，“万年多了，我终于头一次看戏命族顺眼了点。”
想着冥主又撺掇麒祚去抱吴朝，“快去蹭蹭，沾点好运。”
心下同时估摸着，那个混账麒昀八成是因动用禁术被反噬至重伤，灵力供不了吴朝身上的封印了，他身上的“伪装”命火已经越来越有松动的迹象，被遮掩的那层独属于他们戏命族的奇异光环已经略有显现征兆了。
所以……这样看来，是不是不用打，麒昀那小子就能直接被反噬死了？
反正冥主是想不通，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惦记流灵界的事。
像是老顾不想翻案，青龙族长以身殉阵后就把他们整个青龙族托扶过来，永藏地底了，白虎族也就是林老爷子率族人隐匿人间，玄武族的人倒是零零散散的分部在哪儿都有，但是现任族长应就是玄危那小子，除了爱做饭好美食整天变着花样孝敬他们家老爷子外，哪里还在乎过半点当年叱咤风云的事？
说白了，有能力的都隐退了，咋呼出来的全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
麒昀原本是个人物，但那小子心术正不正又两说了……
果然，自己当初没看走眼的，不是流灵界盛世风水难在，而是能守住心去镇风水的福人，不剩几个了。
正想着，被小白阴嗖嗖地拽了一把，“你最近得罪谁了？很明显，对方把你也一起算计进去了。许不定还想整个三界大乱！”
冥主闻言也窝去角落，打算好好回忆一下自己南北西东没头苍蝇一样漫浪时，究竟跟哪些个非人类结下过梁子么？
只是未及深思，就忽然抬头——欸？！小白竟然先来关心自己没去找老顾？
找了一圈就发现正靠在窗户边垂眸的老顾，眼眶处还红红的，刚才肯定是不是被窝心到了！
怎么说呢，顾浊泥现在心下也是百感交集，就在刚才，他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被冥主扔出来接受徒弟的单独质疑了。
听到那一句，“师父，我，我是恶鬼？”
傻徒弟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么大一个小伙子，比自己要高多了啊，就这样满目又是纠结又是疑惑又不甘又痛苦……总之各种奇异的神色交汇到一起，就开始莫名变得有些幽怨。
顾师父知道，自己这个头一旦点下了，可能……自己就是戏命族所预言的那种下场，魂飞魄散了，因为他打不过成为真正恶鬼时的麒妄。
毕竟麒妄当时是疯着来的，而自己不一样，有了慈悲心的恶鬼，度过那三道坎儿——“观无常，破我执，出生死”后，就已经不是那种会舍得下狠手的“恶鬼众”了。
但如果不是自己魂飞魄散，那自己舍得亲手杀了这个傻徒弟么？
也舍不得啊，当初跟小白不是吐槽过，看看这傻小子，傻兮兮的什么都听我的话，还没麒昀那机灵劲儿，真是木讷死了。
小白无奈翻白眼，心说人家这么傻还不是因为你给他伪造了魂魄，说白了，他在未恢复成恶鬼身时，就像是一个按照世上所有“好人”标准造出来的傀儡一样，能不傻么。
这世上好欺负的，都是傻人。
一部分是真傻，一部分是装糊涂。
前者没办法，后者算是历千帆堪万事，所以明白糊涂比清醒要来得更自在。
其实顾师父也明白这个理，因此他对麒妄的态度也很纠结——又爱又恨。爱这么一个傻兮兮的小徒弟天天跟个小跟屁虫一样的，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地遵循着自己的期许长大。恨则是恨自己，恨自己狠的下心来，最后真把他送走，让他回到流灵界，找到一片能让他更“正常”的存在地方。
本身给了他一个好身份，就是为了将来不让他跟自己一起困在这永无天日的地方，天天无聊的消遣时间。
却没想到……这傻孩子长大了也是呆得出奇。
因为，就在刚才，他在看到自己亲自点头承认后，气息是一瞬间紊乱了，而那双眼瞳也猛然变得更诡异化了。
但也几乎是同时，他看到他盘腿坐下了，很标准的一个流灵界术士打坐休息的姿势，然后声色颤抖却尽力维护平稳道，“师父，你快多给我封上几个炎阳咒符，我要克制住自己的恶魄。”
顾浊泥是傻了能有三秒，才在麒妄的再一次催促下，唰唰唰的抬手赐出去三张。
然后麒妄就一直维持着半浮在空里打坐休息的方式，带动着周身还有身上贴的的那四张符，并着屁股底下坐着的一朵半开红莲，开始轻缓地旋转起来。
——他在自我克制，他在维持这个他更认定的身份！是这个麒麟世家的术士“麒妄”，而非恶鬼麒妄！
顾浊泥真的傻了。
恶鬼这个身份的麒妄明明有着万年多的年岁，麒麟世家的术士麒妄才不过六百来岁。
真照习惯来说，谁不知道维持更久的习惯更难改，却没想到这傻孩子忍住了。
顾浊泥忽然想笑，这么多年，他其实真的很想见证一次戏命族的预判失手。
因为他也真不想自己过得那么糟糕。
可刚笑，他又忽然忆起，是哦——永失所爱……小白还在呢，自己刚才肯定也不会魂飞魄散，毕竟要自己痛么，肯定得亲眼见过永失所爱，之后才会遭遇魂飞魄散吧……
因此一时间虽从麒妄的举动中感动不已，又同时清醒过来——劫关未到啊。
小白一见他这神色，自己也心下一凛。
——每次老顾想到，或者说是，他一旦正经起来那么一点点，就会同自己更疏离一分。
果不其然，就见他转身想躲自己，气的白棋一把拽他袖子，直接将他抡摔到沙发上，正好砸在吴朝身边。
白棋有些气不过，“他不是在了么！你家福气团子！你究竟怕个什么！我他妈真信了你的邪，我家老爷子都不敢妄断生死胡乱批命，你们流灵界戏命族真是好大的口气，张嘴就测万年后的光景。顾灼泥，我这么跟你说吧，我白棋等了你多少年了，永失所爱这件事，你怕，我比你更怕！但我从来不信那个所谓的戏命族所言是真！我家老爷子不敢批命是因为命轮是整体在转，妄断个十年，二十年，再厉害点二百年，三百年，撑死几千年……可是谁知道这其中会发生多少变数！多少载过去多少物是人非！一个人的命迹改变，周边所有命轮可能都跟着有或坏或好的影响，谁他吗敢保在万年前的今天料到麒妄傻孩子还谨遵你的师命，拿你依旧当师父对待，同时仍旧按照他自己的想法遵从自己是个麒麟术士，而不是最开始的恶鬼。一个习惯百八十年也改了呢，你凭什么就信当初那神棍说的就一定都是真的！你他妈才是傻子！最傻的那个！一捧瓜子放个几十年都会过期呢，臭神棍的一句万年前预测你还信到今天，你是不是有毛病！你们那个戏命族都给你们下药了吧！这么听他的！”
白棋一通吼完，麒妄也一个翻身从红莲上跳了下来，半空中那本身就透明的红莲也渐渐消失殆尽，留下的残影晃出的光隙惹得吴朝满目痴迷。
心下不由自主感叹——wow!这个特效做的棒啊！果然，跟麒妄沾边的东西，都是完美的！以后麒妄就代表了老子红艳艳的票子，老子靠他可以得多少游戏灵感……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吴朝一把将手中刚才躺枪的瓜子全塞给了小顾叔，也噌一下站起来，没大没小搭着白棋的肩就跟他一起指顾师父，“港真，我觉得白大人说的没错！我从刚才就想那么说了——戏命族究竟是个什么鬼，他们是不是在流灵界除了灵气比较强外就是胡乱四处招摇撞骗的神棍啊？他们说啥你们就一直信啥啊？还那么神了，那么长久后的事情都料得到哦？就像是我，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除了游戏是不会爱上什么人的……”
林翘拽过冥主悄悄咬舌根道，“补充，吴朝是不会爱上什么正常人，他就喜欢傻子。还是颜好活好话少的那种。你说他是不是个变态？流灵界戏命族出的都是他这款式的吗？嗳呀难怪流灵界给覆了啊……”
“但是！麒妄突然出现了！”说着，吴朝回头一指麒妄，麒妄被他指的一愣，脑子目前还转不过弯来，吴朝想干嘛？
“我超中意他，以前觉得他傻兮兮的人也不错，挺好玩的！引起了我的兴趣！后来吧我有天无聊，就寻思着跟他过终生也挺不错！”
麒妄叫吴朝说的直眨眼，心说，胡乱说些什么，当着长辈的面在干吗？那，那几夜的事情本身就不好意思，而且，而且自己还没做好那个准备……
呃，可是做好什么准备？
自己确实是很喜欢吴朝的，吴朝也引起了自己所有兴趣。
麒妄还清楚的记得，自己见着吴朝的第一面就想把他封上，抓回去仔细研究一下“人精”究竟是何种神奇的妖孽。为什么地府的众多鬼卒提起人精都一个个的直摇头，说要躲着走。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而是……吴朝在干吗？！
就当麒妄自己快把自己绕死了，就见吴朝忽然一个大跨步上前来，伸手一推，就把麒妄给壁咚到墙角里了，“这傻子今下午还在卫生间跟我舌吻呢。他先主动的，所以这证明无论他是善还是恶状态都很中意我么！所以遇见他之后，我原本人生所信奉的观念也好像一瞬间都统统转变了，比如说我原先觉得我虽然有钱有颜想买什么就买，想玩什么就玩，可一直觉得欠缺了什么。但我又不会爱人，可我遇到麒妄的那时候好像自己一时间就无师自通了很多东西！所以小顾叔，你不要老觉得神棍们批得命有多准。他们都不准的！”
“要我说，你和白棋大人恩恩爱爱永生永世才对！你傻徒弟麒妄也会一直孝敬你的么！再说了我这个干儿子你不也找到了，你活着就是为了美满团圆的，气死那些当初故意捣腾你的败类们！”
说着，特自然的搭了搭麒妄的肩，“你说是吧？”
麒妄脸通红点头。
他现在算是有点反应过来了，他被……吴朝表白了么？！
可是满脑子又绕到吴朝上一句上，那个……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他俩吻过这回事真的好么？而且叫舌吻……什么是舌吻……不是就吻么……
麒妄心下默默记下一笔，有空去查查舌吻的含义，这个术语他不是太明白。
而且拥有一个不靠谱的师父让傻孩子麒妄从小拥有了一个遇到什么难题都自己去琢磨，尽量不去麻烦别人的优秀品质。
当然，顾师父的初衷是在等着傻小孩来求着问自己……不过阴差阳错的害人家小孩走上了一条独立更生的道路，更没令他想到的是，这种因果循环就是让吴朝日后气的直磨牙。
果然么，命这东西都是说不准的！处处都是变数啊！
就像是麒妄身上的这种优秀“自学品质”，吴朝曾经也很是欣赏，但当他发现自己教会他如何使用现代科技去搜索一些东西而至于旁通了其他奇奇怪怪的知识之后，吴朝尝试到了两种滋味——第一，是他比较享受的*快感。
第二，卧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以至麒妄身上无师自通的“扮猪吃老虎”气质，那都是吴朝被吃干抹净很久之后才忽然回过味来察觉到的。
眼下，吴小爷还洋洋自得自己是那个进攻者的姿态。
边开导小顾叔，边还有空不时地去伸手刮下麒妄的下巴，就跟刮大狗似的，笑的意味深长的看他被自己困在这墙角，满脸通红。
不知情的众人都觉得吴朝这通告白实在太豪气万丈了！
只有林翘摸了摸下巴，在吴朝不时微挑起的嘴角处察觉到一丝丝熟悉的危险味道——嗯，他一开始只以为是白无常大人正好表白了顾师父，吴朝趁热打铁先定下他跟麒妄的关系来。
而且因为当面这一通说，大家都觉得吴朝更主动，况且他还用这么一种压迫性的姿势将麒妄困住了，貌似顺带把位置关系也展示给大家看了哦？
可是……不像是这么简单吧。
吴朝好似不仅仅是因为时机正好，林翘这个知根知底的兄弟觉得，吴朝一定是因为听到了“恶鬼麒妄”是真的，这种消息后才更加激动！
恶鬼麒妄是个啥，在吴朝眼里就等同于一个傻兮兮的怪物啊！
可他知不知道，现下所谈及的这个“恶鬼”，并非麒妄“恶魄”作为主导时的样子呢？
林翘小王子双手捧脸，在“提醒吴朝和不提醒他”之间争斗了一会。最后，虎背熊腰的他猫在一脸慈祥的冥主身旁，不动声色地，微微笑了。